媒体平台上的小狗们看上去大都很幸福,虽然我不知道生物学上狗是否真的会“笑”,但至少它们眉头舒展,嘴咧得开开的,连做翻垃圾桶这样的坏事都多少有些恃宠而骄的感觉。小区楼下的饮料店里有只金毛就是这样,我去的时候它喜欢扒开我的睡裙舔我的膝盖,抬起头来对着我笑。

老家的狗都有一套跟城里不同的生存方式。它们怕人,恶狗与否,一遇上面前的人有稍微大一点的动作起伏,就缩脖子夹尾巴甚至四下逃窜。因此它们也不亲人,总与人保持一定程度的距离,看人的眼神也怯懦,眉眼无神都是好的,更多时候它们眼中是惧怕与臣服。它们也习惯了吃残羹剩饭,在大宴席地下钻桌子腿和人腿,眼巴巴地抬头望着桌面,常为了一颗鸡骨头关节大打出手。

每次回老家,远近临户的狗都会跑来我家坝子里等饭吃,它们长得高高矮矮奇形怪状,有时候会多些生面孔,因为这里没绝育的规矩;有时候会少好几员,缺儿少母的,因为被人打来吃了。运气好的时候数目不多不少,但还是会有小狗拖着残肢断臂瞎眼睛重新亮相,因为还是被打了,只是没死。

多多是隔壁户花了一百块买来的黑色拉布拉多,现在已经一岁半多了,跟村里的狗打成一片。可能它一半的生活是城里的方式,所以它看到人的时候总是站得直直的,看到我就会摇尾巴,摸两下就跳起来把前脚搭我肩上,紧紧抱着我不让我走。但它另一半的生活就是农村的方式,被铁链拴在棚里,没有遛弯,没有游戏没有玩具,也没有什么生骨肉大餐,只有两个铁盆,一个装水,一个装我们家吃剩的饭。

如今整个村里只有多多不怕人,乐意让我摸(曾经还有小黄的,但它在我高中的时候就去世了)。当然也只有我乐意摸多多,大家都嫌他臭嫌他脏,嫌它是个畜牲,可不愿自降辈分跟狗做家人。可是被狗信任的感觉对我来说是很好的。有时候我坐在炉火边,它就会走过来贴在一旁站着,逐渐我的腿上也能感受到它倚过来的重量,我们也没什么话好说,就这样靠着歇着。

这次回去我又去摸它,身边好些个人围着闹热。听说我半年多没回来,三婆婆的狗眼睛被打爆了,骨头也被打得露出来。多多的腿也被人打断了、又长合了,因为它是最大的,看起来最诱人,一条狗抵得过好多条,不打它打谁。不知道它是不是听懂了,它把头仰起来,下巴紧贴在我的裆上,两只乌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我,轻轻地尾巴摇着。我一句又一句地喊着它“小宝”,一遍又一边地摸它方方的脑袋,也直勾勾地望着它的眼睛。自诩如此会捕捉生物感情的我,彼时彼刻不知道它在想什么。

我,多的是爱没办法给,只能在当下多喂它吃些肉,让它多做一会儿正常的小宝,在离开时做一些世界和平的梦,许一些天下大同的愿,流两行于事无补的泪,继续做一事无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