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完工资后吃了顿不大不小的晚饭,意识到原来曾经只有想奢侈一把才能吃的生蚝鲍鱼现在已经在锅里活蹦乱跳地翻滚。赶着时间回家做了家务事,又到了该睡觉的时间。

想起来高中下课后每晚老公都在这个时候送我回宿舍。女宿就在食堂旁边,所以很自然地去食堂点了麻辣油炸土豆和蛋炒饭,加一个卤蛋,我吃蛋白,他吃我不喜欢的蛋黄,很简单的没什么营养的餐食,两人却要从每个月仅有100元的生活费中抠小几元出来悄悄享受。那时候我们也跟现在一样没什么话好说,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吃碗里的饭,然后回到各自的床上睡觉、起床,repeat。

那时候时间也同如今的日子一般绵长乏味、遥遥无期,同时又散发着莫名地紧张,就像你不敢在厕所蹲太久,也不敢玩太久手机,哪怕没有什么明显的规章制度。那时候生活也是同样的三点一线、不足七小时的睡眠,同样在大盒子方格子里听着那些“where there is a will there is a way”之类的成功学标语,完成着不知道会带我们去向哪里的任务并期待能获得好的成绩,想要更多人喜欢,也想要完成更多大事,得到更多荣耀,也被很多人讨厌,也讨厌很多人,也哭,也因此憎恨彼此。

我还需要感谢些什么呢?感谢那些一直没变却一直悬在我头上的乌云吗?高中的时光已然终结了,我过得不算开心,却一直在无助地怀念它,可我不知道人生往后的什么阶段我会开始怀念现在。我还是会一直恨下去,恨所有骑在我头上拉屎的东西。

前面说了高中和现在都一样暗淡紧张,我想,彼时与此时的紧张感也许都来自同一种恐惧,因为能够确信的只有“明天跟今天一样”,所以害怕“同样的自己变得不一样”,最终丧失那种外人为我们编织出来的一套对生活的“掌控感”。

在时间与社会这两个早已恒定的构念与坐标轴中,我明明是其中的一份子,却从未真正参与过它们的构建,只是在这两个永不波动的框架下被动地、可怜地寻找我的位置,拳头永远比胆子大,眼界又永远比视野宽,或成为万众瞩目或堕入深渊的outliers,或融入循规蹈矩的大型集团与线条之间再也没了性色。

我紧张我又需要在既定的时间节点里起床吃饭开会睡觉,否则我生活的各个维度又会受到不同层次的影响;我紧张我又需要在既定的场域与社群中按照他们的惯习去行动,否则我在此社会中的位置便不会与我的追求相符。我害怕我学习工作之余只剩下洗澡睡觉的时间,更害怕到了周末明明有更多时间却已经不知道要做什么。如此这般看上去平平无奇却已然是存在主义危机的紧张与恐惧。

也曾跳出这样的规训去思考,我究竟在遵从谁的规则,我究竟需要掌控什么?就在这样的反复横跳中演了小半辈子,演成了自己都不认识的样子。

吃完饭回家的路上挽着老公的手臂在安静黑暗的小区里散了一圈步,久违地探讨了一些我能听明白的人文社科,他跟我说AI的工作,我跟他说社会学的理论,而后我的眼睛越来越迷糊,声音越来越小,头也越来越晕,这是规则吗,这是掌控吗,还是说这是我一辈子唯一确定的追求,我在任何时空中恒定不变的追求,这是我想要的转瞬即逝的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