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微博的一篇短文之后不由得也回忆起了自己在青少年时期如何与性对抗和妥协的。
我愿意把自己定义成一个爱美的女孩。小学的时候我穿花裙子,每天出门奶奶都会花上二十分钟给我编一些我这辈子都编不出的辫子,而到了五六年级我穿的吊带裙被添上了披肩,或者更糟,我开始每天扎马尾,穿运动裤,五彩的颜色转向黑白灰,短袖里添上羞耻的小背心,走路时肩带会被使坏的男生走上来弹两弹。我带着这样的含胸驼背上了初中,喜欢了很多男生女生,也常在外表上处心积虑加点料,心机是为了让喜欢的人能注意到我。那时高腰牛仔短裤配一字肩上衣还没流行我就开始穿,人们总是热爱看到一些平时不常能看到的东西,我的香肩就是其一。我学年级上受欢迎的女生,学她们披头散发,校服随意地搭在肩上,我用奖学金买Dr. Martens和UGG,我觉得自己也是时尚icon,因此也收获了不少人的喜爱。初中高中就这样在心机和喜爱中度过,因为成绩很好,我的穿着也没有被班主任和年级主任纠察过,我觉得很自信。
不过我的自信常被消磨。以我妈为首的我们全家人,都觉得我屁股大、腿粗,又矮又胖,身材爆烂,每天在我耳边念叨说 ”你的腿是大象腿还是青蛙腿?“ ”你要是再瘦一点就好了“ ”你要是再高一点就好了“ ”你得买点收腰的东西“ ”你要少吃点“ ”你看你比大多数女生矮得多胖得多“ ”你为什么发育得那么早呢?“... 无数句羞辱我身材羞辱我成长的话语,被说了无数次,到现在都还是这样。我被逼着去学民族舞,其实不是在学民族舞,而是在花钱让舞蹈老师带着我做各种没人能忍受的拉伸和掰扯,一字马,下腰,大横跨,我的右脚踝碰到我的左肩,我的头顶挨着我的尾骨,我的胯折成他们心目中标准的钝角。十年,我听到我的骨骼经络发出喀拉喀拉的巨响,我每周都会在课上发出响彻宇宙的痛苦叫声和哭声,我求饶说可不可以不要让我学了,我哭到肠胃痉挛、就地呕吐,但没有人同情我,只有人觉得我在装病以求逃脱。”这是为了你好“,他们说,”你看那些学过跳舞的姐姐身材都多好,高挑,修长,多美。你得多压腿。“ 我恨我的基因,我恨自己成长中犯下的那些不可饶恕的错误,我恨我吃炸鸡,恨我月经来潮那么提前,恨我骨骺闭合那么早。可是妈妈,恨有用吗?我已经是这副样子了。
如此的消磨,我会在男生女生对我的喜爱上获得报偿。越多人喜爱我,我就会越自信,而我身材给我带来的羞耻就会减轻。也许是从小学起,或者幼儿园,我就创造出来这么一套defence mechanism来保护自己,我开始渴望男男女女的爱,我开始钓取他人的爱,至今我没有擒拿到手的人也就那么一个。我把那些傻子勾得欲罢不能,性欲驱使下他们几下就把手里的自尊拱手让人,我看着他们做舔狗的样子,又想起我自己从身材上来看是一个多么平凡普通的女人,我觉得好爽,好爽啊。妈妈,你看到了吗?那么多人都喜欢我,喜欢你一直都讨厌的这个又矮又胖的我。
高中保送之后过了一个很长的夏天,自高中语文老师(女)在毕业饭局上批评我的吊带很骚之后,再也没有人能管住我。我带着与天同高的ego,我的所有衣物都变成了吊带+紧身+cropped,开始染烫夸张的发色发型,开始抽烟纹身,开始跟人大吵大骂。现在看来这应该是基于我青少年阶段经历的一个backfire,人们越期待我变成什么样,我就越不想变成什么样。
不过我在变的时候社会也在变。化妆品在15年开始大势流行,人们逐渐认为化妆是尊重自己也是尊重他人;卡戴珊审美逐渐在中国传播,人们意识到了穿衣自由,不穿胸罩自由;也有人矫枉过正,说穿成某个样子有”媚男“嫌疑。不过我觉得我已经出离任何思想的束缚了——长时间与性的互惠挣扎,我感受到自己人格和身体的魅力,我清楚地了解并热爱我的本真,我也明白我随时可以发展出那些清纯的、可爱的、骚的、冷的人格。我知道I look good without even trying; I can look even better if I wanna try; but not so many people deserve my efforts。
其实我到现在也会羡慕那些身材高挑修长的美女。走在路上我会下意识地去欣赏女孩们的腿,多直多细多长啊,跟我身上的两坨肥猪肉比,真美。但我也知道所有人都值得被爱的,我很值得,大家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