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景德镇吃的第一顿。

打车路过的时候看到毫不起眼的四个字，“老牛排档”，热爱红肉的无脑健身男说等下可以来吃点这个老牛排，i was like girl u should learn to read…

之后在大众点评上搜了一阵，果不其然又只搜到广告和流量推出来的商业化餐馆，各种券、套餐、“第一”的名头，让人看了只觉得恶心。一拍脑袋就决定去吃这个老牛排档了，老板娘热心地招待，还把真正的老牛招呼出来给我们搬桌子，随后搬了根板凳坐在我们桌边，像数宝贝一样挨着介绍了自己的招牌菜和新菜，一边记一边说“两个人这样就够啦，铺张不浪费”。

老公一本正经地问菜单上这个“三爪宝”是个什么，哪怕我已经在小红书上搜到了答案，老板娘说哎呀，这个菜我们下架了，因为原本是鸡爪鸭脚猪脚一锅，但有的人不吃鸡的有的人不吃鸭的有的人不吃猪的，所以我们现在就分开了。最后点了苦槠豆腐、香辣鸡架、炒碱水粑、捞汁海鲜。老板娘说，会点，会点！

夜还没深，老板娘没什么好忙的，四道菜上齐了后伴着啤酒我已经跟老公吞进去了大半，我实在忍不住对着老板娘大夸，“天啊真的好好吃”，她眼睛突然变得闪亮。只要你们吃得开心我就满足啦！

于是她坐在隔壁桌像老朋友叙旧一样跟我们说了她开店的故事。这家店已经开了十几年，她眼见着自己的食客从小孩子吃成大学生，又从恋爱变成结婚，带着自己的家人同学爱人挨着挨着来吃。店面也搬迁过，因为之前的店面房东想自己开间店，结果没开下去，她又把老店面重新租下来加开了一家烧烤。

又很认真地介绍我们嘴里食材的做法，碱水粑是从哪个镇上买来的、捞汁要腌制多久。上大学后我很难再遇到一个对民间饮食这么考究又这么eloquent的老板，她自信又不失礼貌，热情又不像是在叫卖。也许她同样很久没有遇到过这么responsive的观众了，她不论说什么我都认真地听着，点八百次头以示同意：

她讨厌网红店的风气，也不喜欢所有人都跑去什么地方点个菜“打卡”。人家说她傻，横竖都是赚钱为什么不让人打卡，她只想让自己和老公认真做的菜被人欣赏，而不是被人浪费。好多网红找她拉生意，说几百几千可以做推广，她也懒得搞。只想把质量做好，请自己的老公做炒菜，又请了其他不同的师傅做凉菜和烧烤。有懂我的人就够啦！

四小时火车的水肿湿热就这样在谈话与呼辣间消散。点头哈腰后突然不知道怎么去向她表达我的想法，尽管我时常在微博上如此熟练地发表我对大小餐饮的评价。吃罢只绷出生硬的一句，你的真诚才让你这么独特！

忽而忆起自己人生中一直秉持着的真诚态度和它给我带来的数不尽的亏，耿直到连找工作面试都不敢assertive地介绍自己和自己的成就，老板娘也吃过不少这样的亏吧。也许在生活已经成为卖弄、万事都趋于同化的时代里（想起来前几天听的陈杰讲的雅克塔蒂《玩乐时间》里那一幕），真诚不能再有效地转换成手里的米了，但它总是会在生命的巷弄里用一盘菜一碗面的方式出现在我眼前，让我吃得酣畅淋漓。

离开时老公竟然一反社恐常态跟老板娘大聊了两句还主动说了拜拜，我说老公你怎么了，老公说我只是挺身而出，你不是一直只会点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