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豆瓣的一篇帖子想到,黄色的土狗总是最能攻破人的泪腺。
我老家的小黄,是三爷爷家的狗王,长得最矮小却永远带头威风。
三爷爷家很多狗,一看到人就狂叫,生怕谁近了它们主人的身。我每次回老家小黄都护着我不准别的看家狗咬我。哪怕我一年两年不回去,小黄看到我也会护着我。他唔儿地一叫,所有狗都安静了,他再不紧不慢地,啪嗒着小蹄子跑下乡坡坡接我进屋。
每次吃乡宴他就趴在我腿上,他唔儿地叫一声我就喂他吃一块回锅肉。我不喜欢吃老家的回锅肉,太肥。每次都是一个味道,豆瓣酱配萝卜干,生炒了小一会儿就出国了,肥膘没那种焦香,却是老一辈们最喜欢吃的味。老一辈喜欢吃肥肉呀,因为饥荒的时候没东西吃,之后就只觉得又油又肥的东西吃了才安心。可我最不喜欢吃,所以每次都给小黄吃。小黄因此更护着我了,因为我只给他吃。
高中的时候小黄老死了,很正常的过程,先听不见,再看不见,吃不下也动不了。从那之后再也没有谁护着我走那条弯弯绕的水泥路了。
我想到这里开始嗷嗷大哭。我从来不喜欢回老家,尽管以前老家有很亮的月亮和星星,有木香味儿很重的板床,有永远打不干的水井,有从山顶泼下来的云雾,还有三爷爷家的小鸡仔小鸭仔小鹅仔小猪仔小牛仔小狗仔,但老家总给我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在老家无所事事的几个小时只有小黄陪着我。他走之后老家对我来说只是一个过年过节必须得回的地方。
小黄走之后,石子儿厂开进老家,乡门口修起高速,地下水被挖坏了,水井干了,绿树变成石头渣和漫天的粉尘。亲戚们都找到办法进入城市,有的人在上海创业投资被老板骗走了五十多万还吃了牢饭,有的人搞大了拆迁户的肚子又卷进了黑社会事件也吃了牢饭,小屁孩光着腚追着鸽子大骂“你他妈的批”。幺爷爷家门口那棵我叫不出名字的书还是一天一个样,但他的房子已经没有人看管了。
以后重庆的地铁还会延长到这儿,我的老家也能坐地铁到达了。小黄的坟会被挖吗?不对,小黄对他们来说只是一条农村的土狗,他没有什么坟的。